凯风自南来。
我感受着凯风的吹拂,但风中的秘密我并不知晓。
度过半生,把一件件事情干完干好之后,才渐渐明白,凯风拂过时已告诉我一切。
凯风吹
对喜欢速度的我来说,自行车太慢了,汽车又买不起,于是就买了一辆摩托车。
这辆黑色的“天虹90”线条流畅,车身轻盈,质量甚佳。
摩托车是真正能带来快感的工具。戴上头盔手套,不时转动油门,发动机轰鸣,车子在身下轻微震动,挂挡、起步、换挡、加油门,车子飞快地冲出去。在那一刻里,速度是如此形象地展现在你面前,快感是如此具体地布满全身。这车虽然没有汽车安稳,但起步比汽车快,还能享受在快车道里疾驰的待遇,并且永远不会堵车。只要你愿意,油门一加,就可以把别人抛在后面,称得上是风驰电掣。
我喜欢快速行驶。迎面吹来的风越强劲,我就越兴奋。但我从来不在马路上超速,我担心出事故丢人。节假日里,我一般是找一条人迹罕至的公路,把车子开到最快。当速度升到70码的时候,迎面吹来的风让我睁不开眼睛,只有戴上眼镜才能驾驶。速度加到80码时,车子有点飘,横风来时,摩托车会从一边向另一边横向移动,不受控制。这种感觉让人觉得车轮不是在地上滚动,而是像船一样飘在水上,风一吹便走。速度上升到85码时,车子有点抖,声音开始高亢,有点要疯的样子。这时,车速到了极限,不能再加速了,车子就这么点力气,不能透支,不然要么散架,要么失控。但尽管如此,85码的气势还是很惊人的——我眼里只有迎面冲来的道路,耳里只有呼啸的风声,人车成为一个整体,御风而行。我不顾一切地向前冲去,直到不能走为止。
这种疯狂的事情一上瘾就很难戒掉。每到周末,我就不由自主地骑到那条路上。那条路很少有汽车来,来的都是我们这些到处找路的摩托车。我喜欢看一长溜摩托车排在一起,那些摩托车排气量大,大多数是125,也有250,有台车好像是400。我的车排气量只有90,跑不过他们,所以我从来不参加飞车比赛。我一般是自己跑自己的,尽管有人嘲笑我,但我不为所动。我觉得速度是一个充满了可能性的东西,如果超过了某个限度,其快感的背后全是变数,很多人的命运在速度和快感里发生了改变,再也不能活蹦乱跳地走在路上。
事实正是如此。飙车过程中,我看见过多起车友摔倒受伤,有胳膊断的,有摔得血肉模糊的。最严重的一个人,膝盖外侧一大块皮肉被土地蹭掉了。我觉得太危险,就再也不干这种疯狂的事了。之后,我骑车的速度正常起来,八年里,没有出过大的事故。
后来,摩托车慢慢变旧了。先是橡胶部件破裂,接着轮胎开始老化,后来阀门开始漏油,链条经常脱落,偶尔还发动不起来。八年之后,摩托车旧得不成样子,没法骑了。我舍不得扔掉,把它放在屋后,就像把一匹老得走不动的马拴在草棚里。我经常去看它,把灰尘擦掉,有时我还骑上去,颠一颠再下来。曾让我快意无比、跑几十公里都不喘粗气的它,现在连一步路也不能走了。朋友运走它时,我目送了好远,在一个拐角处,我看不见它,我知道我已经跟它告别了。一同告别的,还有那个快意的摩托车时代。